【不同的當下,我們重疊的故事】
一篇外公去世的日記啟動了時光機‧‧‧
最近在整理照片、檔案,總會再花個時間回顧一下,每次挖寶的動作後,
總會尋獲一些什麼。
文字很誠實,你忘記的,它為你記錄下來了;
照片很寫實,回頭看,它抓住了所謂的瞬間即永遠。
其實這已經是幾年前學生的日記,作者是當年一位小四男孩,如今應該是個國三生了吧!
這篇題為「外公過世」看似平凡的文字裡面卻藏著狂暴賁張的海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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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做了很多、很多的金元寶要燒給外公,讓他在天上可以買很多東西…」
「出殯那天…既『熱鬧』又『嚴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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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所及,它毫無預警的在我眼前掀起滔天巨浪,下意識本能的想迴避時,
才發現眼底已被什麼給泛濫了。
在平復情緒之前,回憶湧起的意象一波波的翻攪在心田。
潮未退,我已陷溺其間。
觸。
因為「外公去世」這個事件,我們在格子裡交會。
我的外公在十餘年前去世,那是我生平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的看見死亡。
它發生在外公身上,也終止在外公身上。
可能那是遺忘了很久的過去,甚至時間也已將我的難過稀釋昇華成回憶。
然而這一觸,那一幕,怎麼又鮮明的歷歷在目。
外公死了,他躺平了,他怎麼沒了呼吸了,他這麼走了…
回到我的十一歲。那時小學的我也正在學作文,跟哥哥、妹妹、表弟妹們一起。
那陣子,外公還沒下葬時,我們一上完作文去他靈堂上香,都會跟他報告我們的
作文成績,如果我又拿高分了,我會好高興的執香跟外公說我拿了好成績。
案上清香緩升裊繞,靈堂上外公的肖像一貫微笑著,
那時的我總自以為那是外公聽到後的回應,接著我總會得到滿足的開心。
於是這樣的動作持續每個禮拜的循環,直到他入土為止。
我記得,那天被喚醒在好早的四點。
靈堂撤了,後生晚輩著麻衫孝服,似乎連天色都被情商演出相襯的背景。
細雨霏霏下,揚起白幡鳴著鼓吹嗩吶列陣送外公上山頭。
道士誦經科儀,然後我看到外公被安在一方棺材裡,待良辰吉時一到,
屏氣凝神的氛圍下,就這麼被搬運安置在一個挖好成型的格子內。
然後土公仔再三的確認審視絕對方位,是關係風水。
接著土堆,然後立碑,再來永別。
誦經、哭調仔、至親飲泣、鼓吹嗩吶…參差成告別的聲音。
在我十一歲有限的聽域裡,厚重沉悶且潮濕。
不過我始終是哭了,那是噙在眼角一滴濃縮的淚。
這麼寫實的看著死亡儀式在我眼前上演,而主角卻無聲,
在時而喧鬧時而靜穆的配樂中完成生命的轉移。演完了最後一齣戲,
自此退出生命舞台,謝幕。
之後的日子,我都用文字來寫懷念。
我拿出稿紙,寫了一篇又一篇的作文,然後又揉成一團又一團的紙球,
因為怎麼寫都不對,怎麼寫都寫不出我的難過不捨與想念。
所以我一邊揉紙球,一邊擦眼淚。
浮動的情緒總在淚水決堤下崩潰,
後來我才知道,筆墨難以形容,果真有文字不能及的感受。
噢,我怎麼記得如此清楚。
所以當初我看了小孩的日記,一開始會疑惑他怎麼這般形容,
可是我知道他想表達什麼,何況以他那年紀有限的辭彙選擇下,
什麼叫辭不達意,什麼叫言過其實,他怎麼會懂。
覽讀再三,這樣的文字營造出的氣氛感受,不正是那年齡孩子眼所觀的世界嗎?
如此白話簡單的文字,他除了傳達了他當下的難過,也再現了我兒時的回憶。
這個部份,我們共同擁有,只是時空不同。
這個時候,我們同樣脆弱,只是身分不同。
文字的力量。
因為筆墨難以形容也是種形容,因為人生不是一張稿紙就能說得透,
所以我依稀能感受日記上筆觸的溫度,
我依稀能體會那個既『熱鬧』又『嚴肅』的出殯場景,
這是一種文字的默契。
一頁童真的純粹,原來我也曾有過的表情。
他的思念是不假造作的純真,如今的我,沒有了。
我真的沒有了。
所以我才會在他們的臉上找無邪的笑顏,在他們文字裡重溫兒時無憂的純真,
不時的會心一笑或偶然的鼻頭一酸,都表示我感動了。
好可惜,回不去了。
終於懂了在心底翻攪的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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